徐念安單腳站在地上,伸手抵住他的胸將他推開一些,仰頭看著他問:「你不是生我氣嗎?」
「你還好意思問?你就仗著我不忍心在祖父面前拆穿你說謊,竟然逼我去上學,枉我那般信任你!哼!」提起此事趙桓熙便來氣。
「對不起啊,我擔心祖父因你去見龐姑娘之事斥責你,又想起龐姑娘現在身陷困境你想幫卻無從著手。也就是那一瞬間,我忽然想到,只要你去上學,祖父便不會罵你,龐姑娘的困境也可解了,這才說謊的。」徐念安道。
趙桓熙聽迷糊了,「你說我去上學便可解龐姑娘的困境,什麼意思?」
「娘最近因你四姐之事心情欠佳,去求她幫助龐姑娘需要一個契機,你重新回國子監上學便是這個契機。趁娘心情好,我便可以求她給龐姑娘尋個好去處了。此事你不用再管,我必定幫你辦好,就當是我在祖父面前逼你去上學的補償,可好?」徐念安問他。
趙桓熙聽她這一番籌謀都是為了他,而且她還向他道了歉,心中雖還為了去上學之事難受,但氣早消得七七八八了,當下胡亂點了點頭,只低頭去看她的腳,問:「疼嗎?還是先回去找個大夫看看吧。」說罷又要抱她。
徐念安再次抵住他,問道:「你抱得動我嗎?」
趙桓熙英挺的眉梢挑起:「你小看我?」
「沒有,我擔心你抱了我胳膊酸,影響待會兒練字。要不你背我吧,這樣比較穩妥。」徐念安扯著他的胳膊讓他背過身去,道「蹲下啊。」
趙桓熙別彆扭扭地蹲了,徐念安往他背上一趴,他沒有背人的經驗,險些往前一撲,好在及時伸手撐住了,起身的時候又差點踩到自己的袍角。
徐念安看著好笑,口中卻道:「去母親房裡,待會兒你先回去,我跟母親說話。」
「要不……還是我跟她說吧,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情。」趙桓熙擔心徐念安為了龐黛雪去向母親求情會惹母親不快。
「你去說容易讓母親誤會你是為了幫龐姑娘說情才去上學的,這樣她就不高興了。」徐念安道。
趙桓熙一想有理,便不堅持,只道:「那你既幫我辦了這件事,我也要幫你辦一件事。」
徐念安笑:「好,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說。」
兩人到了嘉祥居,恰蘇媽媽從房裡出來,一見兩人模樣,慌了,忙趕上來問道:「這是怎麼了?怎的背回來了?」
徐念安道:「蘇媽媽莫慌,是我不慎扭了腳,三郎才背我回來的,母親在嗎?」
蘇媽媽鬆了口氣,道:「在房裡呢。」
兩人進了房,趙桓熙小心地把徐念安放到椅子上。
殷夫人聽說徐念安扭了腳,當下便要叫丫鬟去請下頭會治扭傷的婆子來,徐念安阻道:「娘先不忙去叫人,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。」
殷夫人看了看趙桓熙,心道沒去挨罵便算好的了,還能有什麼好消息?
面對殷夫人詢問的目光,徐念安也沒賣關子,笑著道:「三郎說想去國子監讀書,祖父已應承了幫三郎去打點了。」
殷夫人呆了呆,反應過來後便是大喜過望,問趙桓熙:「真的?」
趙桓熙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。
殷夫人喜不自勝,將趙桓熙好一頓誇獎,順帶把徐念安也誇了一通。想起兩人還沒吃早飯,又忙叫丫鬟去傳膳。
待小夫妻倆吃過飯,會治扭傷的婆子也在外頭候著了。
徐念安對趙桓熙道:「你先回去練字吧,我在母親這兒治了傷自己回去。」
趙桓熙不放心:「能走嗎?」
「若不能走,娘派人將你媳婦給你擡回去,不會將她一直扣在這裡的。」殷夫人嗔道。
趙桓熙鬧了個大紅臉,告辭出去。
殷夫人正要叫那婆子進來,徐念安道:「娘,不必叫了,我的腳沒扭傷,方才是裝的。」
殷夫人驚訝地瞪大了一雙秀目,屏退房裡的丫鬟,問徐念安:「怎麼回事?為何要裝作受傷?」
「方才在敦義堂,我在祖父面前說三郎想去國子監讀書,三郎心裡不願,為了維護我的面子才不得不承認。出了敦義堂後他很生氣,獨自往芝蘭園的方向去,我追不上他,又恐他為了發泄情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被人瞧見了去告訴祖父,便佯做受傷,把他引回來勸了一勸,再讓他把我背回來的。」
殷夫人聞言,娥眉微皺,有些失望道:「我就說,他怎會突然鬆口自己說要去上學,原來是這樣。」
「母親您別擔心,我已知道三郎不肯去國子監上學的原因,現在推著他邁出了第一步,後面只要幫著他克服心中對去上學一事的厭惡,他自然會真心想去上學的。只是在此之前,還有件事需要請母親幫忙。」徐念安道。
「何事?」殷夫人問。
「昨日三郎去見那龐姑娘,龐姑娘差點死在他面前,三郎驚著了,回來很是憂心。」
殷夫人氣道:「這個小……看來這府里實是容不下她了!必得叫秦氏儘快將她發送出去才是。」
「不可,母親。」徐念安阻道。
殷夫人投來狐疑的目光,「你什麼意思?」
徐念安道:「三郎秉性純善,且不管這龐小姐與他在一起時是受人唆使還是另有目的,都不曾真正傷害過他,三郎也將她當做朋友看待。當初三郎為了她抗婚,只是為了幫她脫困而已。最後自然是沒有成功。若是龐姑娘將來際遇凄慘,便會成為三郎心頭的一根刺。三郎每次想到她,都會想起曾經的自己有多無用,答應了要幫朋友的卻沒有做到。所以我想,與其如此,倒不如成全了他,給龐姑娘找個好歸宿,遠遠地嫁了,從此兩人一別兩寬。三郎就不會因為她有個凄慘的結局,心中愧疚而時時想起她。」
殷夫人眉頭愈皺,「你的意思是,我還得給她找個好人家,遠遠地嫁了?」
「說什麼玩笑話!」不等徐念安點頭她便將臉一撇,耳畔珍珠微晃,保養得宜的雙手交疊著搭在膝蓋上,曼聲道:「她將我兒害成這樣,我憑什麼管她的前程?再說了,她是秦氏的表侄女,我又憑什麼去插手她的婚事呢?退一萬步講,若是我插了這個手,千辛萬苦給她尋摸了一門好親事,到頭來人家不願意,那我還不被人笑話死!」
「母親,您若管,也是為了三郎,哪是為了她呢?三郎現在擔心紅顏薄命,便是去了國子監,也要為此事分心,難不成這是您想看到的?龐姑娘雖是大嫂的表侄女,但她既然管不住龐姑娘和三郎來往,那她理當也管不住龐姑娘為自己另尋出路。總不見得別的都能管住,獨獨管不住她與三郎這件事,那不成故意的了嗎?待您為龐姑娘尋妥了人家,便趁三郎在此時將她叫過來與她說道此事。她若願意,則事成,她若不願,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。讓三郎知道您已儘力,是她自己不願,那她以後不管過得好不好,都與旁人無干。」
片刻之後,殷夫人站在廊下,看著徐念安離開。
蘇媽媽從耳房裡出來,見殷夫人目中似有憂色,過來問道:「太太,三爺都要去國子監念書了,您怎倒憂心起來?」
殷夫人道:「我這個媳婦,有勇有謀,心有七竅,委實太厲害了些。她若一心輔佐我兒,自是我兒的一大助力,可若她對我兒有二心,我兒,也完全不是對手。」
蘇媽媽看著徐念安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,道:「夫人您多慮了,這徐家門庭本不與咱們家相配,得國公爺青眼才高嫁進來。三爺年少俊美,性子又敦厚溫柔,您這個婆母也是通情達理好說話的,這樣的夫婿,這樣的婆家,打著燈籠也難尋。三奶奶除非是好日子過膩了,才會對三爺生二心。」
「人心,是最難琢磨的。」殷夫人嘆息道,就如她剛嫁給趙明坤時,她又怎會想到,終有一天,她會與他相看兩厭。
在門外站了片刻後,殷夫人想起還有許多事要處理,便轉身回房,邊走邊道:「你跟下頭的說一聲,若有相關採買之類的活計,優先光顧徐家的那幾間鋪子。再吩咐老楊去跟底下的掌柜說一聲,生意往來上若是遇見了三奶奶家的,多行些方便。徐氏是徐家頂梁的,如今她嫁過來了,徐家順風順水,她才能全心全意輔佐我兒。」
蘇媽媽奉承道:「哦喲,您說上哪兒去找您這樣菩薩似的婆母。」
殷夫人笑嗔道:「少貧嘴!只消她對熙哥是真心的,我手裡這份產業,不遲早要交到她手裡嗎?早些晚些的,又有什麼關係。」
慎徽院書房,趙桓熙看著徐念安走進來,擱下筆驚奇道:「已經能走得這樣好了?一點都不痛了?」
徐念安心中既感愧疚又覺好笑,口中道:「嗯,本就不算嚴重,經過一番診治,更是一點都不痛了。」
趙桓熙欣欣然:「娘手底下還是有些得用之人的。」
「那是自然。」徐念安心道,畢竟是靖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呢,沒兩把刷子哪能安安穩穩當到現在?
「娘已同意替龐姑娘尋個好人家了,這下你可放心了吧。」她道。
趙桓熙想起自己娘親那般討厭龐姑娘,而今卻又答應替她尋個好人家,心中對徐念安更為欽佩了,「定費了你不少唇舌。」他有些歉疚道。
「還好。母親是為了替你了卻心事,你知道的,只要是對你好的,她沒有不肯做的。」徐念安道。
趙桓熙低下頭去,沒吱聲。
「此番你為著幫龐姑娘脫困,不惜去自己最厭惡的國子監上學,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了,以後可不能再做這些糊塗事讓母親跟著操心了。」
「那是當然,我有你……」趙桓熙話說一半卡住,迎著徐念安清亮的目光,他有些狼狽地撇過臉去,道:「我的意思是我有你幫我出謀劃策,自然不會再做糊塗事了。」